富錦市老科協    孫建濤
大約在兩年前的一個秋天里,那天下午,我正在忙著編發當天的新聞稿件,忽然,一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急匆匆地來到了我的辦公室。他一進門就問我的名字,我回答了他,并問找我有什么事嗎?他急切地對我說:“咱們是一個屯的老鄉。”我打量一下站在面前的小伙子,感到很陌生,因為我已從老屯走出多年,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后生并不熟悉,就問他你是誰家的?他回答說:“我是春光屯謝興奎的兒子。我爹前兩天走丟了,全家人四處打聽尋找,到現在也沒見蹤影。今天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忙在電視臺發條尋人啟事。”尋人本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論是誰有求,作為電視媒體的從業人員都應有求必應盡力幫忙,何況又是老鄉有求,更是責無旁貸。于是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幫他寫好了尋人啟事,并辦理了播發手續,決定在當天的晚上就播發出去。
辦完播出手續之后,小伙子簡單地向我介紹了一下他父親的近況,就又急不可待地尋找父親去了。
我的老家在富錦城東80多華里的二龍山鎮春光村。小伙子走失的父親謝興奎,我們確實是一個村子里的老鄉,但他不是“作古生芽”的老戶,而是上個世紀50年代,被安置到我們村里幾戶山東移民戶中其中的一戶。他來時大約在三十歲左右,長得膀大腰圓,身高體壯,上有父母雙親,下有妻室兒女。乍來時,他們幾戶山東人,干不慣東北又苦又累的莊稼活,更難以忍受那天寒地凍的冬天,所以有的移民戶沒呆多久就設法搬了回去。可謝興奎并沒有回去,他在我們屯里扎下了根,并成為了生產隊里一個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棒勞力。我在屯子里干莊稼活那咱,我們兩家都在屯子東頭住著,相距不遠,我稱謝興奎為謝大哥,雖說交情不算十分密切,但從無什么過節。謝大哥不但干莊稼活很賣力氣,而且還頗有心計,生活十分儉樸,夫妻兩起早貪晚省吃儉用,含辛茹苦地供兒女們上學念書。時間荏苒,一晃四十多個春秋過去了,兒女們早已成家立業,在縣城里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可謝大哥卻成了一位年愈古稀的老人了。前幾年,孩子們把謝大哥從老屯接進了縣城,讓他住進了樓房享享清福,可謝大哥卻因腦萎縮患上了癡呆癥,兒女們一眼沒照到竟自己走丟了。孩子們擔心他走路一不知道躲車,二不能準確地辨別方向,怕有生命危險,所以萬分著急,撒開人馬四處尋找。
謝大哥的走失,讓我也為之擔心著急,尋人啟事播出的翌日上班后,我馬上給謝大哥的兒子打電話打聽消息,沒想到,從話筒里傳來的信息,使我甚為高興。原來,謝大哥憑著模糊的記憶走出富錦城之后,順著公路一直往東走,他想順著這條路一定能走回自己生活了三四十年的老家,可當他走出50多里來到通往向陽川鎮的路口時,天已經黑了,他走得又饑又渴,再也邁不動步了,累得他稀里糊涂地躺在路旁閉上了眼睛。東北秋天的夜晚,已經襲來陣陣寒氣,幸虧有過路的行人發現了他,將此事報告了向陽川鎮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用車將謝大哥及時地接到了派出所,經過派出所民警的反復啟發詢問,神情恍惚的謝大哥,并沒有說出自己兒女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只說出了他要回去的老家春光屯村和那里山東老鄉的名字。后來,派出所民警通過和春光村山東老鄉聯系核實,將謝大哥送回了老家——富錦市二龍山鎮春光村。
雖說此事已過去將近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可在我的心中總是念念不忘,越想越覺得有一些難解的問題纏繞在心頭:一個年過七旬而又幾乎失去記憶的耄耋老人,在他暮年之時,卻沒能記住讓他在城里享福的兒女們的名字和住址,而那歲月的滄桑和癡呆的癥狀,卻難以抹掉他對故土的依戀與記憶。可見,那家鄉故園的位置和分量,在他的人生與記憶中是可想而知的。
“鳥近黃昏皆繞樹,人當歲暮定思鄉。”細想起來,謝大哥雖不在我們屯出生,可他從青年到老年,在我們屯里度過了大半個人生,在那片黑土地上,留下了他無數日夜奔忙的足跡,飽含著他辛勤勞動的汗水;在那片無私的土地上,他養育了自己的兒女,使他們長大成人,送終了長眠在那片土地上的二老雙親;在那片難忘的土地上,有他的山東老鄉和與他朝夕相處的父老鄉親。我想,這就是謝大哥不忘故鄉的主要原因。這種原因隨著歲月的更替,厚厚地沉淀在了他的記憶之中,形成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在他的人生中占有壓倒一切的位置和分量。即使在他幾乎失去記憶的時候,仍難以忘卻。怪不得,香港、澳門同胞在回到祖國的懷抱時,回家的心情是那樣的欣喜若狂;怪不得,當世界第29屆奧運會在中國北京召開時,世界各地的華人和港、澳、臺同胞,是那樣的揚眉吐氣;怪不得,四川汶川發生“5.12”特大地震時,每一位華人都為罹難同胞慷慨解囊,伸出了熱情的雙手;怪不得,臺灣老兵在海峽兩岸隔斷多年之后,終于用不可阻擋的強烈思鄉之情,開拓出一條曲折的回鄉之路!因為他們都是同根同源的炎黃子孫、中華兒女,他們的根在中華大地,中華大地就是他們的故園和老家,他們都深深懂得故園的分量大于一切。正如早在我國春秋末期,老子所說的:“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