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為何“走馬燈”式換總理?
9月10日,法國前防長勒科爾尼正式出任總理。他是馬克龍2022年開啟第二個總統任期以來被任命的第5位總理,也是2024年7月法國議會選舉之后的第3位總理。法國總理職位的高危性和臨時性凸顯議會分裂背景下,法國治理難度的指數級增長。當前,法國經濟問題催生政治和社會危機。叫囂“封鎖一切”的抗議示威活動正如火如荼,多家大型工會的聯合罷工也一觸即發。新總理想要穩住政局,順利過渡至2027年下屆法國大選并不容易。
總理頻繁更迭的根源在于總統權力弱化
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實行“半總統制”:總理主導政府政策制定與執行并對國民議會負責,但總理不需通過選舉,而是由總統直接任命,并承擔政治風險,因此被普遍視為總統的“保險絲”。2022年法國大選中,馬克龍雖贏得第二任期,但失去議會絕對多數席位,根基欠穩。他的第一任總理伊麗莎白?博爾內在任職期間頻遭彈劾,后為了給政府改組讓路選擇辭職。2024年6月歐洲議會選舉后,馬克龍“賭徒心理”作祟,要求解散議會、重新選舉,期待憑借“狙擊極右勢力崛起”重獲議會絕對多數席位,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連相對多數席位也未能保住。法國國民議會分裂為左翼陣營、馬克龍的中間陣營以及極右翼國民聯盟三大陣營——無一方獲得超半數席位。法國政治權力重心逐漸從總統轉移到國民議會手中。馬克龍陷入“跛腳”局面,處處受反對派牽制,總理更迭也隨之更趨頻繁。
2024年法國議會選舉后,馬克龍的第二任總理加布里埃爾?阿塔爾承擔選舉失利責任,引咎辭職。第三任總理米歇爾?巴尼耶受制于政治困局,強行啟動憲法第49.3條,企圖繞過議會直接通過法國2025年財政預算,引發左翼和極右翼對其進行聯合彈劾。巴尼耶也因此成為1962年以來首位被議會罷免的法國總理。第四任總理弗朗索瓦?貝魯雖有“政壇常青樹”之稱,但也難應對議會三方分庭抗禮的局面。與巴尼耶相似,貝魯因政治僵局遲遲難以推進2026年預算案。但他選擇了不同的解決途徑:一邊渲染法國財政問題的嚴重性,強調若不推行財政緊縮政策,法國將陷入“希臘式的債務危機”;一邊啟動憲法49.1條規定,以信任投票的方式要求各方明確表態,期待反對黨“承擔國家責任”,支持他提出的緊縮方案。但貝魯也未能成功,最終黯然下臺。
新總理也難以應對老問題
接連兩任總理以不同的方式折戟于財政預算,凸顯法國推動經濟社會改革之難。事實上,法國的財政問題有目共睹,即使存在嚴重黨派分歧,三大陣營對法國財政改革的必要性也應有認識:2024年法國財政赤字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5.8%,幾近歐盟3%赤字上限的兩倍。公共債務高達3.34萬億歐元,占GDP的114%,僅次于希臘和意大利。2024年僅償債成本就高達660億歐元,比教育、國防開支更高。隨著債務負擔不斷加重,為了填補財政赤字,國家不得不再加借貸款,導致償債成本繼續攀升,形成“滾雪球”般惡性循環。據預測,2029年法國債務利息恐將攀升至1000億歐元,占GDP比重高達3.2%。
然而,三大陣營對改革路徑看法不一。馬克龍陣營呼吁民眾“共克時艱”,貝魯政府在2026年預算案中提出削減養老金和公共假期。反對派則抨擊馬克龍在新冠疫情結束后仍長期向大型企業發放慷慨補貼,留下的天價債務卻讓普通民眾買單。左翼社會黨提出“祖克曼稅”,要求對財富超過1億歐元的超級富豪征收2%的最低稅率。但中間派和中右陣營則認為該想法“不僅激進且違憲”。部分極左勢力甚至煽動民眾走上街頭,用抗議示威表達對政府的不滿情緒。法國工會組織也蠢蠢欲動,計劃于9月18日組織全國性罷工——屆時可能再次引發法國公共交通大規模癱瘓。
此次勒科爾尼上臺,正值法國處在政治、經濟和社會三大危機交織的脆弱時刻。為平復民眾憤怒情緒,新總理宣布取消削減公共假期的計劃,并火速簽署政令,削減高階政客“特權套餐”,強調“不能只讓法國民眾作出犧牲”,承諾將放棄貝魯預算案,并起草一份新預算案。與此同時,勒科爾尼密集與各方政治勢力協商,為計劃在10月推出的新版2026預算案爭取支持。但各黨派聚焦即將到來的2027年大選,重在拉攏選民,對妥協、讓步興趣有限。且馬克龍陣營越脆弱、維穩政局的渴望越迫切,反對黨的要價就會越高。面對沉重的經濟負擔、咄咄逼人的反對黨和愈發對抗的社會氛圍,勒科爾尼的總理之路將注定坎坷。(作者系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副研究員劉晨)
編審:高霈寧 唐華 蔡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