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中午,在單位電梯里聽一位同事念叨:“霍金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核算出逝者的享年:76歲。剛回到座位,另一位同事告知:“今天正巧是愛因斯坦的生日!”我又吃了一驚,因為——
斯蒂芬·霍金出生那天——1942年1月8日,正好是現(xiàn)代科學的重要奠基人伽利略逝世300周年忌日。這是許多有關(guān)霍金的傳記文字都會提及并津津樂道的一件事,似乎這預(yù)示了某種科學使命或超人天賦的傳承。
思緒牽引我回到了18年前的一個場景。
2000年冬出訪英倫時,我在劍橋大學待了整整一天。繼參觀了牛頓生前學習、工作過的地方后,我又懷著同樣崇敬的心情向主人提出:能不能順便帶我去見一見霍金?
這個請求顯然讓主人——劍橋大學化學系的一位博士為難。不過,他說可以領(lǐng)我到靠近劍河的一個小館子里坐坐,從那里往窗外看,興許就能見到常常驅(qū)動著電動輪椅出來“散步”的霍金。
遺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小雨時斷時續(xù),候了將近3個小時,也不見大師的影子。但在劍橋書店看到新版的《A BRIEF HISTORY OF TIME》 ,一種親近感不禁油然而生。
回國后不久,幾乎就在購得《時間簡史》中譯本10年增訂版的同時,一本科幻雜志上刊登的一幅照片又給我?guī)砹瞬恍〉恼鸷常寒嬅嫔蟽H有三個人,其中一位是當時世界上最有權(quán)勢的人——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一位是當今科學界的泰斗級人物——坐在輪椅上的霍金。克林頓側(cè)臉站在霍金身旁,向他鼓掌致意。照片注釋只有寥寥11個字:“一時的政客與永恒的學者”。
我不知道處在那樣一個場景中的霍金作何感想,但有一點應(yīng)該可以肯定:即便這位智慧的偶像“被榮譽沖昏了頭”(霍金前妻語),他內(nèi)心深處那種探求宇宙奧秘的強烈的使命感和意志力也未曾有過消減;而且,正是它們支撐著身患絕癥的他活了下去,并且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輝煌成就。
霍金似乎對愛因斯坦十分推崇。在我看來,他們兩人在某些方面也頗為相通。霍金新著《果殼中的宇宙》開篇兩章(“相對論簡史”和“時間的形態(tài)”),幾乎就是一個愛因斯坦專輯。實際上它論述了兩個大問題:愛因斯坦是如何為20世紀兩個基本理論,即相對論和量子論奠基的;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使時間具有形態(tài),這如何與量子論相互和諧。霍金稱,這本書的結(jié)構(gòu)更像一棵樹:頭兩章是主干,從主干上分支出其余各章。“它們對應(yīng)于我在《時間簡史》出版之后研究或思索過的領(lǐng)域。這樣,它們呈現(xiàn)了當代研究的某些最活躍領(lǐng)域的圖像。”
由上述話語中不難看出愛因斯坦在霍金心目中的學術(shù)地位。不止于此,在《果殼中的宇宙》第一章末尾,霍金還飽含深情地寫道:納粹在德國發(fā)動了反對“猶太人科學”運動,而許多德國科學家是猶太人,這是德國不能制造原子彈的部分原因。愛因斯坦和相對論成為這個運動的主要目標。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他要求盟國政府建立一個世界政府以控制原子彈。1948年他拒絕了擔任以色列新國家總統(tǒng)的邀請。正如他所說:“政治是為當前,而一個方程式是一種永恒的東西。”廣義相對論的愛因斯坦方程是他最好的墓志銘和紀念物,它們將和宇宙同在。
人們通常把霍金看作是愛因斯坦之后最偉大的科學家,但他本人并不接受這種說法。不過,很多人都認為,在這一點上霍金錯了。的確,從宇宙大爆炸的奇點到黑洞輻射機制,霍金對量子宇宙論的發(fā)展作出了杰出的貢獻,他的目標是解決從牛頓以來一直困擾人類的“第一推力”問題。
耐人尋味的是,霍金的宇宙論事實上使上帝沒有存身之處,但梵蒂岡教廷仍對他表達敬意。在承認了對伽利略審判的錯誤之后,教廷科學院又選舉霍金為該院院士。鮮為人知的是,霍金年輕時曾不遺余力地為伽利略冤案的平反而奔走呼號,其前妻簡·霍金在1999年出版的一本回憶錄《音樂移動群星》中,記述了發(fā)生在1975年4月間的一件事:“……在星期六教皇學院[FS:PAGE]上課期間,他(霍金)將接受教皇授予的派厄斯六世教皇金質(zhì)科學獎?wù)隆N蚁耄钪娲蟊▽W說同創(chuàng)世說一樣對梵蒂岡具有吸引力。伽利略死后333年,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擁護者。斯蒂芬需要對與會者發(fā)表講話,并且打算利用這個機會提出一個特別的請求——恢復(fù)伽利略的名譽。”
盡管霍金被“囚禁”在沒有多少自由空間的輪椅上,但他卻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富于勇氣、才智和成就的空間旅行者——他用他的思想對宇宙進行全面探索。雖然在許多人看來他遭受了“人生之大不幸”,可也就在這跟“不幸”搏擊的艱難歷程中,印證了他的同胞、大詩人彌爾頓所言:“頭腦是它自己的住所,它在其中可制造地獄的天堂,也可制造天堂的地獄。”
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