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錦市老科協丁兆貴;
“爺爺,為什么非讓我去當兵啊?我學的是計算機編程,過兩天我就要去廣東淘金了!”
“曉東啊,不是怕你沒有工作能力才去當兵的。從你太爺爺算起,咱家男人都要去當兵的,到了你這還得繼續啊……”
祖國的東北邊陲,松花江南岸的小縣城,有一戶老徐家,普通的磚房,四方的小院,一抹秋日的斜陽,照在那棵粗壯的蘋果樹上,紅彤彤的果子透著股清香。
樹下,一張小方桌,一個南泥茶壺、一瓶可口可樂,一老一小正聊著。老徐,七十年代的退伍老兵;曉東,哈工大應屆碩士生,一米八的帥小伙。
老徐捧著茶壺,對著壺嘴輕輕地抿了一口,放下,輕柔地撫摸著孫子的頭,就像當年撫摸兒子大海的頭一樣:“帶上大紅花,保衛咱國家,多光榮啊,可惜我老嘍。”
“爺爺,落伍嘍,現在是啥年代啊,手里有錢,辦事不慌,我最大的目標就是日進斗金!”曉東說著,拇指和食指快速地摩擦著,“給自己買一幢樓、開一部好車、娶一漂亮媳婦,豈不美哉?”
“曉東,如果青年人都像你,誰還去當兵?誰去守邊疆?八國聯軍可就又打回來了,你還能過上好日子嗎?”
“誰愛去誰去?我是不去的,拜拜嘍,您呢!”沖著爺爺做了個鬼臉揚長而去。
“曉東,我還沒說完呢……”
老徐追到大門口,孫子早沒影了。太陽遠遠地望著,仿佛在說:“咋樣,沒轍了吧?”
老徐望著蘋果樹,暗自嘆息:花是年年開,果是年年紅,可現在的年輕人怎么了?他清晰的記得曉東六七歲時,自己給他買了一把塑料手槍,把這孩子樂得直蹦:“我長大要當解放軍!”現在長大了咋變得這么自私?不行,必須讓他回回爐!
老徐回到里屋,拿起手機:“大海呀,來一趟,我找你有事!”
“我正收攤呢……”
“馬上!”
一會兒,大海屁顛屁顛地來了,一串串汗珠,在禿腦袋瓜上順溜往下淌。
“曉東當兵的事,跟他談了嗎?”老徐遞過來一條毛巾。
“談了,曉東不愛去。”
“那不行,不愛去也得去!必須到部隊磨練磨練!”
大海那明亮亮的腦袋瓜一沉:“我說一句,他有一百句在那等著,他媽又舍不得,我也沒轍了。”
“這孩子都讓你們慣壞了!得啦,我來辦吧。”
晚上,老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索性翻身坐起,從炕頭柜的抽屜里找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布包,打開,有一個黃花紅底的老相冊,封面的圖案和字跡已經暗淡,邊角已經磨損,露出灰白的底色。他打開第一頁,那是老父親退伍前的一張黑白照,顏色變黃,面相模糊,戴在胸前的圓形獎章卻還可辯……嘿,自己這張多精神,當年站在小島上,望著蔚藍的大海……布包里還有父親的三等功紀念章和一枚抗美援朝紀念章,七十多年過去了,依舊熠熠生輝……
躺在炕上,老徐閉上眼睛,往事歷歷在目。老父親參加過東北野戰軍,從松花江一直打到廣西,又隨39軍入朝作戰,后來轉業到北大荒屯墾戍邊。老父親沒少講他那些犧牲的戰友,這深深影響了他們弟兄三個。二弟當過炮兵,隸屬沈陽軍區,轉業回來務農,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三弟入伍正趕上對越自衛反擊戰,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只留下一枚一等功的獎章。當時全家人悲痛欲絕,老父親卻含著淚說,為國捐軀,光榮!老徐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雖是獨生子,卻受他爺爺的熏陶,當了新世紀的兵,還在部隊入了黨。現在,讓曉東當兵這么困難嗎?
后半夜,老徐迷迷糊糊睡著了。他夢見曉東當了航空兵,戴上大紅花!全家人為他送行。保衛藍天,多么神圣啊!多么光榮啊!他太爺要是知道了,一定夸我教孫有方!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老徐嘴角還掛著微笑。報名日期臨近,老徐心里這個急啊,早飯都沒吃,坐上公交車,就去了兒子家。
到那七點多,兒子兩口子不在家,曉東還在呼呼睡懶覺呢。
“起來,太陽都照屁股了!”老徐連搖帶晃,弄醒了曉東。
“干嘛呀,爺爺?我睡得正香呢?”
“都幾點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堅守祖國南大門了,可你卻還在虛度年華。”
“呵,爺爺都會甩詞了,我昨晚睡得晚,當然困了。”
“干啥了,睡得晚?”
“嗨,打游戲了。”
“玩游戲是正事啊,能當吃還是能當喝啊?早起早睡,跑跑步,學學習,干些正事,不好嗎?”
“嗨,我就想休最后一個假期,再說,該學的我都學完了,接下來就是工作了,身體倍棒,不用鍛煉。”曉東張嘴就像大學舉行辯論會似的。
“錯了,我的大孫子!你的人生路才剛剛開始,不鍛煉,將來怎么能有好身體呢?沒有好身體,怎么做事啊?”
“爺爺,你別嘮叨了,好不好?”
“不行,你敢跟我打賭嗎?咱爺倆跑步,你絕對跑不過我!”
“爺爺,你別吹了,真跑起來,還不落您老人家十萬八千里啊。”
“曉東,你也甭吹,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如果你贏了,去不去當兵你說了算。”
“得、得、得,一言為定。這大清早的,我耳朵都磨出繭子了。”
曉東和爺爺一前一后慢跑著,穿小巷,奔廣場。曉東心想:這老爺子居然還能跑兩步,先留點面子,等到了廣場,哈哈……念高中的時候,我還是校冠軍呢!曉東邊跑邊想,漸漸加快了腳步,回頭看見爺爺擦了把頭上的汗,竟然還沒落多遠。
廣場晨練的人還真不少,年紀大的走圈,歲數小的跑步。曉東跑了一圈,發現有位身穿紅色運動服的姑娘,這靚麗的身材,優雅的身姿,輕盈的腳步,太具有穿透力了。身后的馬尾辮,隨著腳步有節奏地甩動著,充滿了青春的活力,洋溢著少女特有的魅力。哇噻,酷斃了!
追上她,曉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像似在百米沖刺,滿腦子都是這位姑娘的影像。跑著跑著,他就聽背后有人喊:“快看,有個老頭摔倒啦……”
但見那姑娘快速折回到人堆里,曉東也跟著往回跑,尋找著那姑娘。哦,她正蹲在老人跟前,再看那老人,穿的衣服怎么跟爺爺一樣啊?我的天啊!是爺爺摔倒了,不會有事吧?曉東心里直突突,頭皮發麻,滿腦子嗡嗡的,顧不上許多,百米沖刺,邊跑邊喊:“爺爺!爺爺!”
只見爺爺禁閉著雙眼,嘴角流出白沫,任憑他怎么喊,爺爺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快打120。”旁邊有人提示著。
“喂,您好!運動廣場有位老爺爺暈倒,請求急救!”身邊傳來姑娘銀鈴般的聲音。
曉東說聲:“謝謝!”也顧不上細看,豆大的淚珠落在爺爺的衣服上,他焦急地喊著:“爺爺醒醒!爺爺,您怎么了?”
不到十分鐘,一輛救護車風馳電掣般駛來,到了跟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跑下來,俯下身翻了一下爺爺的眼皮,摸了摸脈搏,說:“病人家屬在嗎?跟著去醫院。”
“在!”
“我跟你一塊去吧,也好有個照看。”姑娘說。
“太謝謝你了!”曉東看著昏迷不醒的爺爺,想著他慈祥的神態,心里直后悔。為了徐家,爺爺讓我當兵,他都這么大歲數了,哪還能跑步啊。我咋這么傻啊?非去跟爺爺打個什么賭啊?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跟爸交代啊?當兵不就是吃苦嗎,也沒啥了不起的!他雙手捂著臉,低著頭,腦子亂哄哄的。
“別太擔心了,趕緊給你爸媽打電話吧。”姑娘在一旁提示著。
曉東打了電話,爺爺進手術室都兩個多小時了,他和姑娘還站在手術室外等著。
“你爺爺天天堅持跑步嗎?”
“不的,爺爺為了讓我當兵,就和我打賭跑步,結果……”
“當兵多好啊,全方位鍛煉自己,正直,陽剛,威武!我現在是陸航團的一名戰士,才簽了第二期。”
“可我怕吃不了苦,爺爺一直在勸我,現在要是不去,覺得對不起爺爺。打小爺爺最疼我了,給我買玩具,帶我玩兒……我真怕……真怕失去爺爺……”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又掉下來。”
“所以呀,你就應該去當兵啊,每個公民都有當兵的義務,保家衛國,方顯英雄本色嗎。”
“我太爺參加過三大戰役和抗美援朝,我爺爺駐守過海南島,我三叔犧牲在對越自衛反擊戰,我二叔是炮兵,我爸是坦克兵。”
“真讓人敬重的光榮之家!英雄之家!你就更應該當兵了。噢對,你太爺叫啥名啊?”
“徐立文。”
“哇,真巧,我高中同學他太姥爺也叫徐立文,也是抗美援朝老兵!”
“她姥爺是不是叫徐兵?”
“對啊,你咋知道的?”
“那是我二爺!我還知道你同學叫肖冰,在哈工大讀研究生。”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肖冰說讀完研究生也去當兵。”
“是嗎,看來就差我了。”曉東慚愧地低下了頭。
“黃繼光、邱少云,無數的英雄名垂青史!你還是碩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們就應該多磨練自己,將來才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對,我也去當兵,絕不讓爺爺失望!”
大海和媳婦急三火四趕到了醫院,問了曉東一些情況。曉東看著老爸老媽,一臉的焦急和擔心,心里更加難受。許久,手術室的門緩緩開了,老徐躺在白色的床車上,靜靜地閉著眼睛。
“手術非常成功,通過介入術把患者顱內出血點控制住了,抽出了淤血,下午就能醒過來,現在請家屬辦理住院手續吧。”
一家人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曉東看著躺在潔白床單的爺爺,輕輕對爸爸說去征兵辦,就和姑娘快速走出病房。
老徐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大海和兒媳婦都圍在眼前,又看看周圍的環境,緩緩地問:“我在哪啊?”
“爸,你在醫院呢,沒啥事,過幾天就出院了。”
“曉東呢?”
“去征兵辦報名去了。”
“看來我贏了。”
“啊?啥贏了?”大海兩口子糊涂了……